撤资并不会真的伤害到那些“肮脏”的公司

目前，全球范围内的影响力投资正在呈现爆炸式的增长。2020年，世界银行的国际金融公司总计进行了2.3万亿美元的全球投资，旨在进行金融投资的同时产生社会和环境回报。美国可持续和影响力投资基金会（SIF）估计，从2018年到2020年，使用环境、社会和治理 (ESG) 标准管理的美国资产总额增长了42%。

那么，所有这些投资都有产生预计中的影响吗？斯坦福商学院金融学教授Jonathen B. Berk对此持怀疑态度。

在一篇最近发表的论文中，Berk和沃顿商学院的同事Jules van Binsbergen证明，当下最受欢迎的影响力投资策略之一，即从那些不符合ESG标准的“肮脏”公司中撤资，可能远不如大家预想的有那么大影响力。

他们发现，只有当绝大多数投资者都会撤资时，才能对这些公司的利润产生重大影响。但这种情况还从来没有发生过，而且以目前只有2%的美国股市资金用于“具有社会意识的”投资的数据来看，这种情况在不久的将来似乎也不太可能发生。

通过出售自己的股票，投资者也放弃了他们能够对公司政策产生任何影响的可能性。因此，Berk说，持有这些“肮脏”公司的股票而不是抛售股票，可以更好地为影响力投资者服务。因为当拥有足够多的股票时，他们就可以通过行使控制权来改变公司的行为。

他在最近的一次采访中与我们谈论了他的发现。

是什么促使您开始进行这项研究的呢？

人们普遍相信的某些事情其实有时候不一定是真的。大家认为，通过简单地从一家“肮脏”的公司撤资，就会促使公司改变其政策。但是，出售股票这一行为其实并不能直接影响公司经理的管理方式。毕竟，人们每天都在买卖股票。如果说有影响的话，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。

如果你是某家公司的大股东，那么很可能会拥有董事会席位并影响到公司的政策。但是如果你出售了自己持有的股票，就放弃了这个权利。老实说，那些会购买你股票的人恰恰是最不可能去关心社会和环境问题的人。

但是，您认为是否可以通过撤资这一行为去提高“肮脏”公司的资本成本来潜在地产生社会和环境影响呢？

是的。从理论上来说，当你将股票出售给其他人时，必须通过降低价格来诱使他们购买。大多数公司经理都认同有一天他们将需要回到资本市场融资，如果他们的股票价格低，就意味着他们未来的融资成本将更加昂贵。这就是管理者所说的资本成本。通过出售股票，您提高了公司的资本成本，从而减少了它拥有的融资机会。

如果您同时也购买那些“干净”公司的股份，则会降低他们的资本成本。这意味着“干净”的公司将拥有更多的融资机会，而“肮脏”的公司将拥有更少的融资机会。从长远来看，“干净”的企业就会发展得更快、规模变得更大，而“肮脏”的企业会发展得更慢、规模越来越小。

最终，“肮脏”的公司将消失，市场上只剩下“干净”的公司，这对社会是有好处的。

到现在为止，看上去似乎都还挺好。不过，事情的关键是，这个战略可以奏效的前提是，它必须能够实质性地改变资本成本。

为了衡量当前撤资策略对资本成本的影响，您将当前的市场数据—ESG投资者的数量、“干净”股票与“肮脏”股票的比例—都输入到一个数学模型中，以了解撤资会如何改变资本成本，对么？那么，这个模型预测到了什么？

该模型预测公司的资本成本将上升0.35个基点。一个基点是一个百分点的1/100。我们估计资本成本的变化会小于1/100个百分点。这不可能对企业投资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影响。

出售股票这一行为其实并不能直接影响公司经理的管理方式。毕竟，人们每天都在买卖股票。如果说有影响的话，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。

这个估计是基于我们可以观察到的数字—即根据ESG投资标准管理的管理资金的比例。美国SIF基金会几乎可以肯定会高估ESG投资者的比例，毕竟SIF是一个旨在推动ESG投资的贸易团体。但即使我们使用了他们的估计数字，对资本成本的预测影响也只有8个基点，或0.08个百分点—这个数字仍然太小，无法对公司的投资决策产生任何影响。

您还分析了2000年初到2020年的市场数据，以计算撤资对“干净”和“肮脏”股票的价格和回报的历史影响。您的发现与模型的预测相符吗？

如果一家公司变得“干净”或“肮脏”，我们应该会看到由于过渡而导致的价格变化。如果你仔细去找，的确会找到它。但它非常、非常、非常小—这也符合我们的预测，小到不可能影响公司的投资方式。

但是，如果将来能有足够多的人从“肮脏”的公司中撤资，是不是就会对资本成本产生有意义的影响呢？

我们如果想要将这些公司的资本成本提高1%，就需要至少86%的投资者选择只持有“干净”公司的股票。在我看来，你不太可能说服如此多的投资者采用ESG政策。

那么您想对影响力投资者说些什么？

如果你真的想要有所改变，通过撤资不太可能会获得成功。只卖股票不会产生什么影响。

如果投资者知道他们的行动没有效果，但仍然对他们所做的事情感觉良好，其实这并没有什么错。但是，如果他们付钱给一名资金经理来追求他们认为会有所作为的策略，因为他们的经理让他们相信这么做确实会有效果，但实际上并没有，那我就感到担心了。

有什么替代方案么？

实现变革的最佳方式是投资，而不是撤资。

你可以通过查看其股票从未被ESG共同基金购买的所有公司来估计“肮脏”公司的数量。这大约占所有股票的18%。想要改变这些公司的政策，你并不需要接近86%的投资者去购买这18%的公司足够多的股份。通常，你甚至不需要多数股权就可以更换管理层。如果我们可以专注于这些公司，只需要不到18%的投资者就能实现变革。

但是，这似乎比仅仅出售股票要做更多的努力才行。

是的，这的确需要做很多努力，但我看不到其他的替代方案。事实上，改变世界就是需要付出努力。